非仙非神。墮入非道，永出輪回。

莫說是人，就算是器物，只要生出點靈智就有屬於自己的輪回，如何定論生死薄上輪回鏡前自有定論。如他容君，生前半只腳踏上了仙道，之後隕落後又轉修鬼道，現在屬於鬼神一流，應土地之位。若是再上一步，容君就不能用生死來定論了。

而非道就是將自己的輪回硬生生抹去，從此之後非人非鬼，非仙非神，不像別人死了，還有個魂魄好輪回，蕭衍若是死了一回，那就什麽都不剩了。

震驚過後，蕭衍半笑半嘆道：“阿容不像是一個非道都沒見過的樣子。”

“並非不曾見過……”只是沒想到蕭衍如此人物居然會將自己逼入非道之中。容君話說到一半，另一半卻硬生生壓了下去。

蕭衍也猜到容君想說什麽，並沒有解釋什麽，此中緣由太過覆雜，多說無益。“阿容，我將蘇郁托付給你，可否？”

他接著說：“本來你不說我也要說了，我時間到了，不走不行了。”

“……”容君挑了挑眉。

“年輕的時候得罪了個大能，逼得我不得不如此，如喪家之犬一般四處逃竄。”

“什麽人物？！”容君脫口而出。

蕭衍又嘆了口氣，“不能說。”

“其實我並不是沒有想過將她交給你，阿容你好歹也算是名門正派出身，教個徒弟不成問題……可是……前車之鑒我不得不防。”

蕭衍拉住容君，容君只覺得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，再出現的時候卻已經在一間病房裏了。

那裏面是坐著一個女孩子，也只有二十來歲的模樣，頭發披散著，明顯沒有打理過的樣子，卻不是很雜亂。女孩子的周圍有七面鏡子，每次女孩子看向某一面鏡子的時候，身上的氣質就會完全不同，判若兩人。

蕭衍和容君站在半空中，蕭衍凝視著那個女孩子。

“這……就是我的錯。”蕭衍說：“我只不過是和她打了個招呼，問了問族人狀況，就被那人發現……”

蕭衍走上前去，無聲的把手放在女孩子的頭頂上，慢慢地撫摸著，眼神溫和至極。“本來她不會這樣的，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
容君不過看了幾眼，便知道這女孩子是什麽狀況——這就是那個被夢魔所害的蕭衍的血親，神魂硬生生分裂成七份，每一份都生出了自己的思想。所幸本源意識還算是強烈，分裂出去的神魂沒有反噬的傾向——他之前見過她一次，在第一次遇見蕭衍的時候。

那時候她還沒有這麽嚴重。

他又看了一眼蕭衍，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。

這個男人，也會有被人逼到求人的一天？

44第四十三夜 一方土地（四）

容君第一次遇見蕭衍的時候是三年前，他任蘇州土地第三百七十五年。那一日容君一如既往的完成自己的任務——為客死他鄉的人引魂的時候，一方扁舟在水域中飄飄蕩蕩，蕭衍站在岸邊，一襲青袍，一手撐著一把白底灑桃花瓣的紫竹傘，另一手自然而然的垂在身側，他的周圍滿是夢魘的屍體。

紫色的血從他的手背滑落到指尖，然後顫顫巍巍的滴落在地上。

蕭衍看見他的時候，便是遙遙問道：“舟上可是土地公？”

容君不自覺地應了是。

周圍的空氣中的靈氣狂亂暴躁，幾乎將他的靈力流動都帶得走火入魔，不經意間昭示著剛才發生的一切。

這個人很強大，不是一個界面上的。

容君想。

所以他拱手示好。

蕭衍沖他笑了笑，十分溫和，他俯下身，從那些夢魘的屍體旁抱出來一個女孩子，女孩子還很年輕，二十歲不到的年紀，可是臉色卻是慘白慘白的。

容君覺得很奇怪，因為蕭衍抱那個女孩子的時候依舊撐著傘，沒有絲毫放下的意圖。蕭衍抱著女孩子走了過來，容君的扁舟幾乎在瞬間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到了岸邊。

蕭衍將女孩子放在舟上，伸手撫了撫女孩子的頭發，眼神溫柔得幾乎可以滴下水來。他輕聲說：“這個女孩子也算是蘇州人，如今她魂魄離體，她還是個生魂，有勞土地公將她送回去了。”

“舉手之勞，您客氣了。”容君拱手回答。

蕭衍剛想說什麽，卻突然咳嗽了起來，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捂住嘴，就看見一些血從他喉嚨深處湧了上來，他眉頭一皺，並不吐出來，反而生生咽了下去。

只是一點點血腥氣冒了出來，容君幾乎就亢奮了起來。

透過血腥氣傳來的是無與倫比的……力量的滋味兒。

容君忍不住瞇起了眼睛，他雖然為魂魄之體，卻向來不碰血腥，他原本以為他是道心堅固，卻沒有想到只不過是誘惑不夠而已……把這個人吃掉，大概能直接修到準聖的地步吧？

不過很可惜……這個人他打不過。

蕭衍依舊半跪在岸邊，看著那個女孩子的眼神專註而溫柔。

“這是你的……紅顏知己？”容君忍不住問道，他那樣的眼神太專註了，幾乎讓人嫉妒。

蕭衍搖了搖頭，又十分不舍的摸了摸她的臉頰，站起身來，對著容君微笑道：“不是……是故人。”

容君還想說什麽，天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，一個巨大的結界被打開，裏面走出來一個極為威嚴的男子，臉頰上的妖紋繁覆精致，可以看出是一個極為強大的妖族。

那男子沖著蕭衍怒喝：“蕭君上！我夢魘一族也是為那位大能所迫！若是有怨直沖我來便是！君上何苦對我夢魘一族痛下殺手！”說完，他極為心痛的看著地上一大片的夢魘的屍體。

蕭衍轉過身去，傘上的桃花瓣因為他的動作幾乎像活起來一樣，微微的飄動著。他眼神溫和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愉快的對夢魘族長說：“那又如何，我想殺便殺了。”

“族長過慮了，族長身份貴重，豈是蕭某想殺便能殺的？”蕭衍接著說，風揚起了他的衣袂，柔滑得如水如光的廣袖翻飛著，訴說著無聲的奢靡。

青衣上亮起了淡淡的銀光，那是靈力引動的象征，蕭衍一手撐著紙傘，腳下也同時亮起了繁覆的銀紋——他在用靈力勾畫陣法。蕭衍笑道：“不過族長既然來了，也留下吧，平息蕭某心頭之怒也是好的。”

空氣中充斥著令人無法呼吸的靈力和壓迫感，容君的小舟突然蕩開，幾乎眨眼之間已經成了一個小黑點，容君的耳邊是蕭衍的溫和的聲音。“女子名蘇茗，蘇州人氏，若是將其安全送返，蕭某感激不盡，定有厚報。”

最後映入眼簾的是澈透了半邊天的明亮的閃電和雷鳴。

他將蘇茗安全的送回去了，可憐這個小姑娘不知道遭了什麽罪，身上力量胡亂駁雜不說，似乎連神魂都有裂開的跡象。

不過似乎也跟他沒什麽關系，他走的時候順手下了一個保護的咒。

因為這個咒，蕭衍和他成了熟人。

因為蘇茗，他得到了一瓶風霜仙露，因為這件東西他成功的將身上的穢氣撇得差不多了——地府沾上的東西大多不容易去掉，許多鬼修最後都落敗在這一點上。

後來蕭衍就定居在了蘇州，他與他來往多了，就知道蕭衍又開始關註一個姓蘇的小姑娘。有一次他和蕭衍聊天的時候，漫不經心的談起這件事，蕭衍也毫不介意的告訴他：他們是血親。那個蘇茗是，這個蘇郁也是。

上一個因為他的疏忽弄得一身病，這一個一定要保護好了。

“你為什麽要保護她們？”

蕭衍聽了，修剪花枝的手頓了頓，然後他將那一朵綠色的牡丹剪了下來，捏在了手上。“對啊……為什麽呢，大概是因為血親死一個少一個吧？他們如果轉世就不是我的血親了……我不接受他們任何人身上任何非自然原因的死亡。”

“我要他們過得開開心心的。”

“我還要他們壽終正寢，含笑而去。”

就像這盆牡丹一樣，剪下來的花永遠會長出來，可是長出來的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朵了。

蕭衍微微一笑，將牡丹擲到容君面前，帶了三分調侃的道：“阿容若是配著牡丹當真是國色……”

“蕭衍你活膩歪了直接說！”

“呵呵……”

是啊，為什麽要這麽保護他們呢？蕭衍撐著傘走在巷子裏，他停下腳步擡頭看那澄澈的藍色的天空。

大概是因為……他已經永遠失去了光明正大的站在這片藍天下的權力了。

他們站在藍天下面，就跟他站在藍天下一樣，他們過得開心幸福，就跟他過得開心幸福一樣的……令他感同身受。

45第四十四夜 一方土地（五）

日升月沈，一天的落幕之後，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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